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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桃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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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桃子

聘聘裊裊十三餘。

正值清明節前,許潮音同林知雲一塊兒去集市上采賣用品。

池商宿要去考科舉,讀書更得抓緊,幾乎整天閉門不出,而宮鶴霄被順忠侯按在府中習武,是要繼承他征戰沙場的衣缽,至於曲硯辭,如許潮音曾經所料,被聖上召回宮裏,在外這麽久也該是磨煉了心性了。

這幾年來,許潮音不是沒有忐忑的,有時醒來她依舊怕是一場夢,而每次都一次次驗證,眼下的才是人生。

那三人也真的說到做到,起碼在她面前相處的較為愉快,雖偶有鬥嘴,但幾乎都以和好收場。

許潮音總算發現了,自己即使不追著宮鶴霄,也能有許多美好的記憶。

“杪兒,你若是不想弄臟新的襖裙,可以去馬車上等娘親。”林知雲見許潮音不停皺眉註意著腳下的水坑,便溫聲提醒道。

許潮音搖搖頭:“娘,您說清明節為何總是要下雨?”

許潮音還是那麽討厭下雨,她喜歡油紙傘,喜歡雨聲,可不喜歡潮濕的感覺。

“或許是愁思不絕如縷,連老天都看不下了吧……”林知雲嘆道,然而她並不想傳達太多的愁緒給許潮音,便又道,“待清明後哪日天清氣朗,帶上宿兒,我們好好踏青去。”

“好。”許潮音乖巧地應著。

想來原本的踏青,她還怨恨著池商宿,池商宿也與她關系平平,導致踏青也沒有興致。

這次應能彌補遺憾了。

雨打在油紙傘上似珍珠滾落,眼前霧蒙蒙的,許潮音沒由來的一陣心悸,她久違地憶起不見前路的過往。

林知雲拉著許潮音的手來到一家常去的點心鋪,先前定了清明用的糕點,她親自來取,再交代一些往後的安排。

她讓許潮音一塊兒進來坐在側屋等自己。

可許潮音說自己要去對面那家布料鋪子看看。

“娘,反正不遠,你就放心吧。”她搖著林知雲的手,輕輕說道。

林知雲尋思著自己也是鋪子的老主顧,許潮音亦是不甘寂寞的,與其讓她在側屋無所事事,不如讓她去選些新料子好做夏日的褂子。

“去吧,別亂跑了。”林知雲應允道。

她見著許潮音走進布料鋪子裏才轉身去點心鋪。

布料鋪子的夥計迎了出來。

“小姐,您是想看看什麽?”他恭敬道。

其實許潮音的本意不是來選料子,正如林知雲猜到的那樣,她是會嫌無聊的那類人,選料子不過是她的借口。

往日裏她是連鋪子都沒進就隨意瞎逛去了,導致弄丟了油紙傘,只得新做一把,結果新做的那把也在雨中給了池商宿,最後到她手裏的則是池商宿親手畫的油紙傘,她丟進櫃子最深處再也沒有用過。

這次許潮音覺著要是先進了鋪子再去逛,應是不會弄丟了。

“我娘讓我選些可以做夏日褂子的布料,”許潮音同夥計說道,又強調,“輕薄些的。”

“好嘞,這邊請,”夥計彎著腰,伸著手,“剛好新到一批,都是頂頂好的顏色。”

許潮音自這次重活後,大都有意選的是素雅的顏色。

這一看,許是太久沒見,她對艷麗的色彩倒有了幾分好感。

“胭脂、洋紅各要上一匹,”許潮音點著眼前的布料,再想著池商宿,她又道,“還要一匹碧藍色。”

錢當然不用她出,是記在林知雲的賬上。

許潮音選好料子,屋外的雨劈裏啪啦下得更大了。

她蹙著眉有些遲疑。

“小姐,要不要在側屋喝茶等著夫人。”夥計看她猶豫不決,好心提議道。

這反倒讓許潮音出去逛的心更堅定了。

“沒事,我就到附近走走。”她撐開傘,跨出了鋪子。

雨大得打在油紙傘上讓許潮音都快聽不見周圍的聲音。

她隨意地走著,有些擺攤的小販看雨勢太大,忙收攤往家裏趕,那些趕不及的小販只能痛心留下些不值錢的物件。

“小姐,這個送給您了。”水果攤的小販正要收拾,看許潮音站在攤前張望,塞給她一個桃子就急忙挑著擔子走了。

看著熟悉的桃子,許潮音憶起原來也是如此,她被好心的攤販送了這個,但沒有進她的肚子。

她疑惑地看著手中圓潤的桃子往回走去,這次她要先吃了再說。

然而沒待許潮音走上幾步,一只手猝不及防地伸出來,把她拉進了小巷子裏。

“救……”許潮音心中一驚,呼叫的聲音只出了一個字,又被拉她的那只手捂住了嘴。

“是我。”

許潮音驚恐地看向聲音的主人——是曲硯辭。

曲硯辭將捂住她嘴的手放了下來,朝她露出了個苦笑。

“你怎麽在這兒?”許潮音見他一身皆被雨打濕,頭發亦淌著水,連忙把傘擋在他上方。

“我……”曲硯辭遲遲張不了口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你不是被召回宮裏了麽?不應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麽?

許潮音心中縱有諸多疑問,在曲硯辭無法言喻的悲傷神情下,她是一個字也問不出來。

曲硯辭的眼神極其疲倦,似乎很是無助,他雙手無力地下垂著,淋濕的衣衫亦沾濕了許潮音的襖衫,仿佛對方的失落通過著雨傳遞到了她的身體裏。

許潮音默默地替他撐著傘,兩人皆是無言。

片刻後,曲硯辭忽而開口:“你願意陪陪我麽?”

“你現在問是不是有些晚了。”許潮音扯出個笑容,試圖讓氣氛不那麽沈寂。

“說得也是……阿嚏——”

春季的雨仍透著一股子涼意,曲硯辭穿得甚少,不禁微微顫抖著。

許潮音想他本就身子骨弱,再這麽一淋雨,怕不是得病起來,她拉著他道:“馬車就在不遠處,要不先去府裏換身衣服,好嗎?”

曲硯辭的手冷得嚇人,猶如一塊寒冰,許潮音幾欲放開,但是不忍心看他再度沮喪。

許潮音懂得這種感受,陷入悲傷的人如若被放開則是再度的拋棄。

似乎是曲硯辭難為情了,他渴望汲取許潮音手上的溫度,又不敢汲取太多,他松開了被她抓住的那只手。

許潮音察覺到他的動作,便又握緊了些。

她一開始聽到池商宿對她說的曲硯辭的身份便已經生了同情,又在這幾年的相處裏,知道他不像初見時的高高在上,他總是能想到巧妙的辦法,化解他們幾人之間的尷尬。

如今輪到曲硯辭遇到沮喪的事了,她不可能不關心。

“我是偷跑出來的,不能太顯眼。”曲硯辭面色蒼白,眼底有幾分不甘。

許潮音一聽,立馬激動起來:“偷跑?他們虐待你了麽?”

她想起曲硯辭是被過繼到其他妃子名字,而那名妃子並不待見他。

“虐待?”曲硯辭自嘲一般,“心裏的虐待算麽?”

許潮音愈發心疼起來,她無法想象曲硯辭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,即使得到了錦衣玉食,是看在他皇子的身份,可沒有人待他如親人。

難為他在他們之間從不曾展現出自己的另一面。

“給你。”許潮音把手裏的桃子遞到了曲硯辭的手上。

“這個宮裏有好多……”曲硯辭楞了楞,他當她是施舍。

“我在不開心的時候就會吃東西,”許潮音認真道,“況且,這是別人送我的,如今我送給你,就相當於把我的福氣分給你。”

曲硯辭看著這桃子紅潤可愛,與許潮音有幾許相似,分明是在宮裏尋常的果品,此刻在他心中有了不一樣的分量。

“我倒是不舍得吃了。”他有了打趣的心情。

“別呀,”許潮音當真道,“放壞了就可惜了。”

她見他似有收起來的意思,急忙又道:“現在吃了吧,我看著你吃。”

曲硯辭聽罷,竟顯得無措:“我還沒有當街吃過東西……”

他總是被提醒著要註重禮儀。

許潮音調皮地吐吐舌頭:“管他呢,反正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。”

“那我們分著吃。”曲硯辭聽從她的話語,卸下了心房,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做回自己。

“這怎麽分?”許潮音為難。

就是因為憶起往日裏某件事導致她沒吃上這個桃子,所以才急著回去吃,如今有了另一種結果,她當然也是想吃的。

曲硯辭的視線停在她的唇上,許潮音不覺難為情地抿了抿,她盡力去忽略這道明顯的目光:“我就咬一小口……”

說罷,曲硯辭已經笑意盈盈地將桃子遞到了她嘴邊。

許潮音也就真的只咬了一小口,桃子的汁水一下子就充盈了她的嘴裏,好像驅走了些寒意。

“我似乎明白他的愛好了。”曲硯辭沈吟道。

許潮音咽下那口桃子肉,不禁好奇問道:“誰?”

“你……兄長。”

“……”

曲硯辭的解釋一出口,許潮音立馬反應過來他說得究竟是什麽愛好——池商宿尤愛給她餵食。

“好了好了,不逗你了,”見許潮音氣鼓鼓的表情,曲硯辭將桃子就著許潮音咬過的地方繼續吃了一口,“好甜。”

“是……是吧……”不知為何,許潮音看他無所顧忌,居然支支吾吾地別扭起來。

或是曲硯辭沒察覺到她的異樣,他像是許久沒吃到好吃的,專心致志地品嘗著手中的桃子。

許潮音扭頭看著雨,曲硯辭時不時看向她。

“雨,好像小了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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